第一百零五章 桓帝除梁冀

    第一百零五章　桓帝除梁冀

    “怎么了令君……”

    “玄德你先别说话，让我抱一会儿。”

    刘备突如其来被抱了个满怀，他无措地回抱住荀彧，只道他是怕黑被吓到了。其实抛开那些爱恨情仇、国家大事不谈，他还是很喜欢和荀令君相处的，至少他俩很聊得来。如果可以，刘备真的很希望令君可以离开许昌……至少可以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不要永远留在这个地方自欺欺人。

    这个朝廷只要还有荀文若在，只要还有这尚未消散的月光，就会让刘玄德深深感到不舍。无论是袁绍战胜曹cao还是反过来，他们都不一定会保护皇帝。刘备做好了全力辅佐袁绍取胜的准备，也想过他会废汉自立，仅仅是因为袁绍比曹cao对百姓更善良一些；而荀令君选择辅佐曹cao，也是觉得曹cao比袁绍更加忠诚、更会用人、更有能力平定天下。就算他们觉得袁绍和曹cao都不适合做皇帝也没办法，就像现在……即便他们短暂相拥，也只会感受到更深沉的绝望。

    荀令君在皇帝和曹cao间选择两不相帮，也两不相害，刘备只能选择先救皇帝。董承和曹cao的斗争本来和他无关，但陛下的命令他不能不听从……到底要怎么办？刘备此时才稍微明白荀令君的痛苦，这样艰难的抉择只要体验一次就能让刘备痛到发疯，而荀彧一生都要活在抉择和斗争之中，也怪不得他整日忧愁。

    谁让这个坏蛋跑去屠城？可他也是为了保护家人……谁让他选老东西辅佐？可曹公当年也是为国讨董的英雄……谁让他不保护皇帝？可是他又放过了刘玄德……

    刘备在心头一件件数落荀彧，但那些数落又全都变成了辩解，好生气……想夸他找不到优点，想骂他又找不到理由，恨死了……刘备挣脱开荀彧的怀抱，谴责道：“不要动手动脚的，美人计对我不起作用，你最好想想自己做了什么！”

    荀彧沮丧地放下双臂，他不知道该怎么抉择。他不知道曹cao全族被皇帝屠杀后，如何解决袁氏和青州军的问题；也不知道倘若曹cao对皇帝和百官伸出屠刀，该如何面对那血腥恐怖的处境……如今也只能两不相管，静观其变，但必须要劝说刘备放弃拯救皇帝。他该怎么说才能让刘备明白，他已经知道了刘备遭遇了什么……

    “刘玄德，你刚才说有秘密要告诉我，是什么秘密？”

    “呃……我说了呀，”刘备摊手，“我问你他俩掉水里你救谁，你说你找人来救；我说你对曹cao和我有什么看法，你说你觉得他还存有良知；我问你忠汉还是忠曹，到底救哪一家人，你说你之前救过了。你就喜欢这样推诿回避，有什么意思呢？”

    荀彧无语。刘备抚掌笑道：“上次救过了，下次不救了！有你这么做忠臣的吗？我让你保护他们两家人，感觉比杀你全家还让你难受，你让我说什么？我还能跟你说什么？你就只管保护好自己的家人就是了，何必左右为难。”

    荀彧后退两步，背靠着墙壁，侧过头轻声道：“……保护家人有错吗？”

    “没错。但如今袁曹势大，军队在他们手中，他们想杀谁全家就杀谁全家，我们这些没有军队的人只能依附他们获得保护。”刘备抬手道，“可是皇帝怎么办？百姓怎么办？他们该向谁祈求才能保住性命？”

    “正因为如此，统一势在必行……不能只顾眼前，也要考虑以后的局势……”所以，放弃皇帝吧……刘玄德，你的安危，比陛下更加……

    “我不是反对统一。”刘备摸着下巴，谨慎道，“没有人该为了统一被屠戮，这是不对的；这样就算统一了，天下也绝不会真的太平。以后的局势要管，眼前的人也要救。”

    “唉……”荀彧深深叹息，他的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当然明白刘备说的是对的，但他们两个能力都有限。如果刘玄德会打仗，如果荀彧辅佐的是刘玄德，他们当然可以一起保护皇帝和百姓，不会残害任何无辜，但是……但是……刘备没有军队，也不愿意谋夺汉室宗亲，还不愿意潜伏在曹cao身边争取权势，这样空谈仁义是没有作用的。

    “你真的觉得……劝曹公做皇帝，陛下和他的家人就能平安吗？”

    刘玄德到底懂不懂，一旦皇帝对曹cao伸出屠刀，无论皇帝是否道歉求饶、是否主动退位，曹cao都不会饶恕他的家人。假如皇帝对袁绍伸出屠刀，结局也是一样。要么曹cao或者袁绍全家死光，要么皇帝全家死光，没有两全其美的下场。皇帝这样匆匆忙忙对权臣伸出屠刀，难道没有做好全家死光的准备吗？还是想拉着所有忠汉的臣子还有他们的家人一起陪葬呢？他只想着赢了就能收回一切权力，就没想过会失败吗？

    “至少，”刘备直视荀彧，“你和曹公的家人可以平安，我可以放心离开了。”

    荀彧心头几乎滴血，他真的很想劝刘备和他一样明哲保身，却又开不了这个口。刘备选择救皇帝，然后借兵揍曹cao，最后让荀彧保护曹cao家人，真的和他说的顺序一样……

    “曹cao和皇帝掉到水里”并不是一个玩笑，刘玄德是真的做出了选择，就算放弃自己的家人也无所谓。好可怕……好可怕的人……黑夜之中，荀彧的心感受到一阵强烈的恐惧，他在脑海中不断地构思解决问题的办法，但依旧被恐惧摄取了心神。刘备的姓氏根本不需要保护皇帝，他和曹cao之间的矛盾也不需要在意他家人的死活，他若真想成就大事，应该趁着袁曹决战去南方积蓄力量招兵买马，怎么能为了这些人白白送死？

    “刘玄德，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是谁让你离开许昌……”

    其实也不用问。除了董承和伏完这两个外戚，也没有第三个人会夺权了。果不其然，刘备突然警惕起来，他摇头否认道：“没有啊，我是自己想离开。”

    “嗯。”荀彧没有追问，只道，“当年桓帝除权臣梁冀，将他满门抄斩，从他手中收回权势，玄德可曾听闻此事？”

    “啊？”刘备揉了揉眼睛，笑道，“令君怎么突然说这个？我对这些东西不是很熟悉，略有耳闻，知之甚少。”

    “好。既然玄德对此知之甚少，那我就来讲讲吧。”

    刘备吓到后退两步，摆手道：“哎呀！最后一天了，令君怎么还要给我讲课？我们讨论一下眼前的局势嘛，过去的事情说来做什么呢？”

    刘玄德，你真是个坏学生啊……荀彧苦笑，他知道刘备是故意躲避，也只能顾自言道：“大将军梁冀专权，甚至肆意毒害质帝，将整个天下的权势控制在手中。但他并没有废帝自立，而是立了年幼听话的桓帝，此后为所欲为、作威作福。天下士人对梁冀恨之入骨，却又不敢反抗，只能听之任之。”

    刘备微微眨眼，他想，这和现在的情况是一样的……一切都没有变化，除了权臣和皇帝换了名字。梁冀的下场他知道，现在董承让他对曹cao动手，但刘备不可能杀曹cao全家，他不是个合格的臣子……

    刘备装傻道：“后来呢？”

    “后来，”荀彧犹豫片刻，继续道，“后来桓帝在尚书令尹勋的帮助下，驱使宦官屠尽梁冀满门，将权力夺了回来。玄德觉得，梁冀之死是好事还是坏事？”

    “呃……”刘备摸了摸鼻子，道，“好事吧，毕竟他残害皇帝、穷奢极欲，这种狗官人人得而诛之。”

    荀彧微笑道：“那你知道尚书令尹勋的下场是什么吗？”

    “啊？”刘备有些茫然，“那是谁？不认识。”

    “尹勋为了皇帝夺取权势，九死一生除尽梁冀满门，连梁家的婴儿都没有放过，全部斩尽杀绝，按理说应该是个大忠臣吧？他是文官，为了保护皇帝满手血腥，应该有个好下场吧？”荀彧摊手，“实则不然。尚书令除梁冀之后，桓帝在宦官cao控下发动党锢之乱，他被罢官，最后在灵帝时期被拷打至惨死。”

    “怎么会！”刘备惊呼了一声，恐惧地上前抱住荀彧，“荀令君你不要死，我不准你死。”

    傻瓜……你这不是暴露了吗……刚才还不许我抱你呢，现在又……

    荀彧甜蜜又无奈，拍着刘备的背道：“不怕不怕，都是过去的事了。”他又道，“我的叔父也死在了那场动乱之中，家族亲戚、党朋牵连甚广，我父亲迫于无奈与宦官联姻才保全了家族，否则我们一家也早就惨死在皇帝和宦官的权势之下。刘玄德，你现在还觉得，梁冀被剪除是好事吗？”

    刘备撒开荀彧，纠结道：“可是……梁冀是坏人，宦官也是坏人，皇帝该怎么办呢？”

    “……皇帝剪除了梁冀，剪除了党人，限制了所有权臣的势力。然后贪图享乐，卖官鬻爵，迫使百姓起义民不聊生。平定黄巾之乱玄德也参与了，他们也只是一群……一群百姓。”荀彧想，我平定鄄城之乱是残害百姓，你平定黄巾之乱时又在想些什么呢……但是他没敢问，继续道，“皇帝和宦官得到了一切，士人和百姓失去了一切，和迫害皇帝的梁冀一样惨死，这是玄德想看见的局面吗？”

    刘备低着头没有说话，荀彧知道他在思考。当日的梁冀，今日的曹cao；当日的桓帝，今日的刘协；当日的尚书令尹勋，今日的尚书令荀彧。除了宦官变成了外戚，一切都没有改变。荀彧也深思道：陛下，如果我手中拥有兵权，你也会如同对待尹勋一样对我吗？还是说，把我当成了梁冀……也打算除我满门呢？

    刘备面色铁青，自言自语道：“梁冀死了，尹勋死了，皇帝死了，百姓死了，党人和宦官也全都死了……到底还要死多少人……到底该怎么办……”

    荀彧静静凝视着刘备。他想，刘玄德，你终于明白我们处在一个怎样的时代。无论我们做什么选择，无论我们帮谁，都会没完没了地死人，我们想要的幸福不会到来。无论是忠君爱国还是改朝换代都没区别，天下的乌鸦都一般黑。你若是不愿从曹cao父子手中争取权势，也不该管桓帝和梁冀之间的斗争。

    他自然而然地牵起刘备的手：“好办。你我不如坐山观虎斗，见招拆招就是。”

    刘备惊恐地抬头看向荀彧：他什么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