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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隐秘的,一直被他压在心底的另一个自己,在梦里告诉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可是他不敢,他是程家仅剩的一根独苗,母亲唯一的寄托,他若死了,母亲又该怎么办呢? 何况正如母亲所说,他这条命是唐世叔救回来的,他欠唐家一条命,恩情尚未偿还,又怎敢不珍重自身呢? 所以他再也没提过退亲的事,直到两年前从蜀中回京,突遇山贼袭击。 他重伤落水,幸被一队商队救起,醒来时已是三日之后,瘫在床上半月不能动弹,嗓子里也灼烧般的疼痛,许久未能说出话来。 养伤的那段日子看似痛苦,却是他自七岁以后过得最平静的一段时日。 心里隐藏的那个自己再次冒了出来,疯狂的叫嚣着让他不要回去了,就这样借机摆脱以前的生活不好吗? 他被恩情和孝道这几个字困的太久了,就像是樊笼中的鸟儿,一朝得以自由,尝过了那毫无束缚的滋味,就再也不想过回从前的日子了。 第60章 傅毅洺知道唐程两家是世交,也知道当年程家蒙冤,唐家没少为其奔走,但他从未听说过当年唐大老爷是因程墨母子而死。 他转头去看唐芙,却见唐芙跟他一样一脸震惊,喃喃地问了一句:“我爹是为了救你们才染上的风寒?” 程墨抬头,似乎比她还要惊讶。 “老太爷……没跟你说吗?” 唐芙摇头:“祖父从未对我提起,包括我们的婚事他也一直告诉我是两家人指腹为婚,从未说过……是在我爹去世后才定下来的。” 唐大老爷去了,她的婚事便由唐老太爷说了算。 唐老太爷说两家人多年前便定下了这门亲事,只是那时孩子们年纪还小,怕今后有什么变故,所以只是口头之约,并未交换婚书。 唐家人都以为他说的是真的,是因为唐大老爷忽然病逝,他怕自己哪天也撑不住了,所以才将此事提起,立刻定了下来,从未有人怀疑过他的说法。 程墨的肩膀颓然地垂了下去,脊背似被千斤重的山石压垮,再也直不起来。 他一直以为那些话只是用来糊弄外人的,唐芙应该是知道这件事的,以为她只是受老太爷教导,并未迁怒怪罪他,不将这些恩情放在嘴上罢了,却不知老太爷其实从未对人提起过。 他将上一辈的事情全都咽进了自己肚子里,带到了棺材里,就是不想让自己的孙女因为唐大老爷的死与程墨产生什么隔阂,也不想让程墨因此有什么负担,将一桩原本简简单单的婚事变得复杂。 倘若两人的关系从简单的夫妻变成了施恩者与报恩者,索要者与偿还者,那么日久天长难免一个愈发娇纵,一个愈发隐忍,就算暂时可以风平浪静,也不一定能长长久久的幸福下去,说不定还会产生巨大的麻烦。 他将能考虑的都考虑了,为两个后人做了万全的打算,唯独没算到自己看走了眼。 那个让唐大老爷付出生命的代价救回来的孩子,那个他亲自教导成才的孩子,竟然自己退缩了,逃避了,为了一己私欲,选择了逃离京城。 程墨眼中滑下两行清泪,弯曲的脊背微微颤抖。 他对不起唐世叔,对不起老太爷,对不起表妹,对不起娘,对不起所有人…… 唐芙亦是彻底明白了,红着眼睛对他说道:“虽然我不知道这些事情,但是我知道,我爹当年救你们母子的时候,并不是为了让你们偿还。祖父当初定下这门亲事,也一定不是为了让你们报恩。” “你若真的不想娶我,就算伯母不答应,你也可以直接跟我说,或者跟祖父说。我就算无父无母,也绝不会厚着脸皮倚仗着曾经的恩情非要嫁给你,我唐芙哪怕孤老一生铰了头发去做姑子!也不会做出挟恩图报的事!” 她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傅毅洺心疼不已,忙将她揽进了自己怀里,一边轻轻拍抚着,一边对程墨说道:“是男人就该有担当,你既然当初选择了不说,就不该事到临头的时候再反悔!” “你知不知道你的死讯传回京城后,唐老太爷当即便一病不起,没过几天就去世了。程夫人也几次寻死,是芙儿好不容易才劝下来的。” “芙儿自幼无父无母,唐家上下只有老太爷跟她最亲近,可她却强忍着失去至亲之痛,来程府安抚你的母亲!她自己更是被淮王盯上,险些被人从未凉山掳走,若不是我正巧路过,她现在可能已经自尽了!” 傅毅洺至今记得唐芙随身带着的那把匕首,每每想起还觉得心有余悸。 以唐芙的个性,怎么可能忍受被淮王这种人掳去毁了清白。 就算那些人当时抢下她的匕首不让她求死,她也一定会想尽办法了结自己的性命。 一个人想活着不见得能活,但若想死就一定能死,就算有再多人守着也是一样。 程墨闻言抬起了头,眼中满是愧疚,可再多的愧疚又有什么用呢?已经发生的事不可能改变,也不能因为唐芙现在没有事就当做没有发生。 当初他伤好后没有回京,就该想到京城可能发生的一切。 可他闷起头来假装自己真的不记得了,不去想不去管,偶尔那些思绪不受控制地盘旋在他脑子里,他就安慰自己或许一切没有那么糟。 或许老太爷已经给表妹安排了别的婚事,或许母亲虽然伤心但也不至于过不下去。 他用一些自己都知道拙劣的借口徒劳地安慰着自己,直到两年后再也无法躲避良心的责问,这才犹犹豫豫徘徊踟蹰地回了京。 程墨无可辩驳,只能再次叩首。 “对不起,芙儿,对不起……” 唐芙摇头,泣不成声:“我不要你的对不起,你把祖父还给我,把祖父还给我!” 她的祖父,亲手带大她的祖父,最疼爱她的祖父。 还给她,还给她啊…… 程墨哽咽,放在地上的手紧紧抠住地面,左手食指的指甲不小心劈裂,渗出了血丝。 人这一生会面临无数的抉择,每一个抉择都可能会导致完全不一样的后果。 他在那次跟母亲提起过退婚的事情之后确实再也没想过这件事了,原打算这一生就这么度过了,但是在那次被山贼袭击之后,却着魔般的选择了躲藏,选择了逃避。 他事后回想起来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无论是怎么想的其实都不重要,因为选择一旦做出了,就要承担它带来的后果,解释原因并不能逆转已经发生的一切。 无论过去十年间他多么循规蹈矩,这一步错了就是错了。 唐芙趴在傅毅洺怀里,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阿珺,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她哭到最后喃喃说道。 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