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清歌一曲魂似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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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韩信先悠悠转醒。见李靖仍是搂着自己,心下一软,用手去撩开他散乱的发,别在耳后。李靖却醒了,迷糊间又用胳膊去搂韩信。 两人抱着黏糊了一会儿,韩信瞅到李靖手上的令咒,捧起他的手,认真道:“你昨天生了那么大的气,我还以为你要用令咒让我对你此生不渝呢。” 李靖虽有千气万气也万想不到用令咒上去,在他看来这属于胜之不武,再者他不想命令韩信去爱他——那是爱么? 李靖便把人搂紧了些:“师父,其实我早把令咒的事忘了。您也当它没有算啦!” 韩信摇头:“这可不成。令咒可是关键时刻的破局之法,你我都不能忘记的。” 李靖想了想,忽然道:“有了!我有三枚令咒可以让师父做任何事,那师父也在我身上画三道令咒便是。” 韩信笑道:“你这法子好。不过,倒也不必画了。”便拔下三根头发,系在李靖的腕子上,说,“我想命你做什么,你便撤下一根头发。” 李靖又惊又喜,已是心旌摇荡,不能自持:“师父命我做什么,别说是三次,便是一百次,一千次,徒儿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愿意!” 韩信瞧着他,神色温柔而坚定:“那我这里便有第一件事要你去做。我要你,收小苏将军为徒弟。” 李靖愣住了。 韩信微微一笑:“昨天夜里我想了很久。你我相许以来,两次争执都是因为心意不通,未曾坦诚相见。如今你我相对,心结已解,我相信你不会与他有逾矩之事。小苏将军年少英锐,才气纵横。你收他为徒,不会后悔的。” “可是……” “没有可是。”韩信伸出一根手指,按在李靖唇上,“这件事重要的很,所以我愿意拿一根头发来换。药师,你莫要以为我是孤高吝啬之人——虽然我知道我自己性子古怪,但我心里一直存着个念头,把我的兵法传下去,传到千秋万代。只是生前没有遇到像你这样的英才,也没有机会。”说罢,他神情有些黯然。 李靖心下也有些忧郁,他说:“弟子记下了。” “好。”韩信在他面颊上一吻,“不过现在倒有些更要紧的事情去做。” “是什么?” “我要把这柄剑沉到河里去。” 李靖“啊”了一声:“师父,这可是龙渊宝剑啊。” “虽是宝剑,”韩信拎起剑,走出帐子,“但它让我的徒弟伤心了,便算不上什么‘宝’。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我的徒弟更宝贝的么?” 这话听在李靖耳中,格外宛转多情,一时竟是呆在原地,等听见韩信笑着问他:“还不跟我走么?”的时候,才欢欣地跟上去,昨日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 二人刚出帐子,李靖便看见那只白狐缩在帐子边,抬起脑袋懵懂地盯着他们。李靖狠狠地瞪了它一眼。 韩信把他拉过来:“一只狐狸而已。” 李靖“唔”了一声,却道:“师父,等以后我功成名就了,就买个园子,你想要什么珍奇异兽就在里面放什么珍奇异兽。” 韩信跨上马:“好哇,我等着那一天。” 两人驾马走了一会儿,便听见哗啦哗啦的流水声。可再走近一些,叮叮当当的嗡鸣声便能无比清晰地传至耳畔,伴随着女子清越哀婉的歌声: “良时不再至,离别在须臾。 屏营衢路侧,执手野踟蹰。 仰视浮云驰,奄忽互相逾。 风波一失所,各在天一隅。 长当从此别,且复立斯须。 欲因晨风发,送子以贱驱。” 李靖心下一颤。这歌原是李少卿唱过的调子,从这女子口中唱出来,又伴着水流声声,显得随波逐流,飘零难归的意味更浓,一时间,竟是痴了。 女子兴许是听到了他们的马蹄声,停下来,叹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倒也罢了。”又是“当”的一声响。 李靖下马走过去,深深一揖:“不知道我此时应该称您可敦,还是公主?” “有什么分别么?”公主转过头来,乌黑如云的头发披散着。这时李靖才看到公主手里握着一把寒光凛凛的宝剑,刚才的嗡鸣声原是她在弹剑而歌,“李陵难道不想做汉家的万户侯么?可是他回不去,他便只能做匈奴人。我也回不去长安了。我只能老在这里,先嫁父亲,再嫁儿子,再嫁儿子的儿子。这都是命!” 李靖勉强一笑,正要说什么,公主止住他:“你别说好听的话来哄我。我初到突厥两三年,说这种话的两只手都抓不过来。他们当我傻么?前面安义公主怎么死的我不知道么?活活哭死的!等等——” 公主似乎才发现他身后的韩信:“你手中的剑,是龙渊么?” “正是。”韩信走过来,“不过我不喜欢这剑,想着将其沉入河底。” 公主笑起来:“你定是英灵。俗世之人可不会轻易抛却身外之物。不过宝剑蒙尘已是令人扼腕之事,若是沉入水底,千百年也不为人所见,岂不是负了这剑的魂魄么?” “那公主的意思是——” “你们且看我手里的剑。这是泰阿。当初冒顿为可汗献上两把剑,本来想都当作献礼,但可汗说什么也要送我一把……”公主正感慨时,李靖韩信二人均是一震,问道:“冒顿?” 公主惊诧:“你们主从到现在都不知道可汗的从者是谁么?正是冒顿。” 二人对视一眼,心头均笼上一片阴云。 李靖面容突然严肃起来:“公主,你早知道可汗是御主,对吧?那你知道,他若是得了圣杯会做什么吗?” “他跟我说他要做北方草原的王,让我做王后。” “公主。”李靖冷言道,“你便如此相信他。圣杯战争的胜利者只能有一个。圣杯战争以御主为重,倘若我是可汗,对我来说最方便的方式便是先分头解决掉两名御主,再趁此次机会刺杀当今天子。到那时京师震动,天下不安,你若是始毕,你会放着嘴边的肥rou不吃么?” 公主的眼睛垂下来,显得既哀伤,又失望,手中的剑“扑”一声掉下来,过了半晌才说:“他一直待我很好……即使启民在时也一样。唉,我怎么能想不到呢?这是我的错。” 李靖步步紧逼:“现在,才是我真正要问您的:您究竟想做公主,还是王后?” 公主嗫嚅道:“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李靖狠下心来,“先发制人”四个字还未出口,韩信止住他,说:“药师。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公主身上的担子已经够重了,若再逼她,岂不是把人往悬崖推么?还是辛苦辛苦我们吧,劳烦公主去打探一下冒顿的情报,我们尽量在天子到来前把他解决掉。这样可汗就不用死了,公主也不用背上良心债。”韩信叹了口气,“既然这剑原本是成双的,我留着也没意思,不如赠予公主,让两剑重聚。” 公主接下剑,盈盈一拜,哽咽道:“如此便好。不过始毕可汗既已起此心,怕再难复收,我会尽力劝他莫与大隋为敌。” 二人望着公主离去的背景,万千滋味萦绕在心头,一时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