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故人重逢
第97章 故人重逢
侯兰看着侯燃朝他伸出手,像是示意他上楼去,即便如何忍耐,他都不得不因着这份邀请而欢呼雀跃。他朝着楼上点了点头,便迈步走了进去。 侯燃抱臂低头打量着男孩的身影,片刻后对着身后人道,“这就是侯兰,你还认得出吗?” 宛季长闻言点点头,道,“他有几分像你呢,只是比你强许多,他在冉家叫什么?” 未等侯燃说话,侯兰便已走到了近前来。男人两颊微红而气喘,不像日行百里的修士,却如一个娇弱书生一般,他长久地凝视着侯燃的目光终于因为面前人过于夺目的面孔晃了眼,不得不转而打量与侯燃并肩而站的年长男人。 “侯兰,”宛季长望着男孩笑眯了眼,他伸出手,向长成后的侯兰投来宽容、慈爱的目光,“好久不见,你应当已认不出我来了。我是会稽府的刺史宛季长,前年我们应当还见过的。” 侯燃扭头听了他的话,忍不住浮想联翩起来,他还不知侯兰什么时候回去过越地。他伸手招呼了年轻的男人坐下,兴致盎然地听面前的两人叙旧。 宛季长在数年前的一天夜里,大醉一场后昏倒在了杯盘狼藉之中,他将桌上的杯盏都打翻了,自己靠着桌案醉死了过去。这日夜里,冷清的恪山寨比方圆百里任何地方都来得寂静少人,正是个贼不走空的良辰时分。 多年里自暴自弃的宛季长很少顾及得上山寨的安保,更加不在乎自己屋里尚存的金玉玛瑙是否会招来不祥,一切的理智都随着侯燃的离去而变得毫无意义,反倒成了一种束缚,叫他一遍遍地回想过往,始终愤恨难平,不得不借助美酒佳酿脱离苦海。 因此,即便是睡梦中有所察觉,宛季长仍旧对身旁悉悉索索的响动无动于衷,他掩盖在臂膀中的双眼清醒地睁开着,却丝毫没有想要阻止毛贼的打算。 那些搬运赃物的贼人很没有什么水平,他们在用麻布装满了丝绸的衣物后又往里头添上了精细的玉帛、环佩,听着动静,他们路过卧房里的小书架后将几个瓷瓶收敛后便把更加珍贵的功法秘籍扔在了地上,互相招呼着再往屋里去。 宛季长听得了里屋传来巨大的撞击声,便知道那伙毛贼想要他挂在墙上的盘龙大刀,却没有抓牢的力气,将那把好刀重重摔在了地上。 他听着这些响动,始终表现得麻痹、冷漠,好似贼人拿走的不是他精心收敛了数年得来的心头rou一般。他听着房中的动静,逐渐闭目养神,一只手轻点着桌案,指望这群蠢贼拿了东西好快些滚蛋,莫要打扰他安眠入睡。 缓缓闭上的双眼如愿带走了他的意识,甜蜜的梦境包裹了他,在那漫无目的的幻想中,自己这些年受的苦难便如从未发生过一般。 当宛季长再次醒来的时候,炙热而guntang地烘烤着他的内力已不再是一种折磨,因为实质的火焰便在他身旁燃烧,若没有内力护体,他恐怕早已醒不过来。通天的火光让他恼怒异常,恪山寨唯一的主人终于是从酒醉中清醒了过来,他将自己身上着火的衣物脱去,咬牙切齿地从火光中跑了出去。 房门外,那几个收敛赃款的毛贼还未走远,见着他从着火的屋内跑出,便起了杀人灭口的心。他们哪里能是宛季长的对手呢?不过须臾间的功夫,火堆旁站着的人便只剩下了宛季长一人,怒气冲冲,浑身火光。 披散头发的狼狈男人衣衫褴褛地站在一片火光中,这让迟迟赶来的侍从们见着心惊,主人家这一刻看着像是地府里跑出来的怨鬼,光是望着便能止人进犯的心。 在那之后,宛季长才重新振作起来。他意识到侯燃并没有完全地弃他而去,这一身的神通与本领仍旧能于危难间救他性命,这是两人出生起便一直勾连不断的烙印,即便侯燃不再陪伴他了,那人亲口奉上的功法却是怎么也带不走的。 虽然他早已在清剿黄巢军的征战后脱离了朝廷,但凭着他的军功和本事,宛季长仍旧能重新领来军衔和官职,经营数年后,他已然成了越地不小的军阀将军了,即便是九江府,若要在越地做事,也须得与他联系。 侯兰在一年前起了故地重游的心,但他觉得这没有必要告诉侯燃,便在往瓜州做联络任务的路上悄然造访了天姥山庄。 此处的山路还与来时一样飘渺无踪,弥补着阵法和阻碍,风景和植被早已变了模样,让人如入迷宫一般。没有地图,侯兰甚至走错了路,跑到十几里外的恪山寨去了。 侯兰的到访让此地草木皆兵的守卫异常激动。面对近百人的围攻,他莽撞又毫不畏惧地反抗着,恰能不使自己受伤而又无法脱身。直缠斗到了午后,侯兰没了脾气,叫嚣着若不放过他便要大开杀戒了,这时,听说了寨门外焦灼战况的宛季长恰恰听见了他的话,再一交谈,便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本着隐蔽行踪和身份的目的,侯兰揣摩着自己的心意,将那两个与侯燃几乎没有差别的名字念了出来,他的唇舌像是故意模糊不清一般,让宛季长险些不能听清那个字与侯燃的名字有何差别。 如同咽喉里困着一团包裹着旧日阴霾的线团,宛季长打量侯兰的双眼都湿润了,他咽了咽口水,便叫人将男孩放了进来。 侯燃听到这样的话,嘴唇颤抖了两下,他目光空洞地望着面前人,咽喉中滚动着瘙痒,他却不得不忍耐下盘根问底的质询。 “后来我去了山庄,见过余立了,他还活着呢,只是接上的双腿却不大灵便,走不了多久。”侯兰随性地说着,见着侯燃越来越紧绷的面孔,便也适时地闭了嘴。 “怎么了?有什么事出错了吗?”侯燃低头舔了舔嘴唇,语气十分迫切。他的目光完全地落在了侯兰的身上,这让他感觉很好。 侯兰笑着望向侯燃,眼中的热切不曾被过往的杂事掩盖,他深深地期许着自己所有的示好能够得到回报,溯愿得偿。 “山庄还在呢,你不必担忧,余立做了庄主,他即便没有腿,也不是寻常人可以对付的。”侯兰说着,惆怅地叹了口气,冉良辰便葬在山庄后山的墓地中,他的墓碑与侯家的祖先一道与青山、绿水作伴,看着安详无比,这也使他对那座山庄的怨恨少了不少。 宛季长静静地端详着侯燃专注的侧脸,略有些忐忑于对方的心意,他来到京城前便隐约觉得两人不可能如设想中那般重归旧好,即便回到过去,他们之间也从未曾有过那一刻是心心相印的。利益权衡下,他终归不会是侯燃最期许的人生伴侣。 宛季长因此变得悲观了,他觉得自己今日可以劝回侯燃,但那人也不会是自己可以独享的。这让他不再思念家乡的一切,规避了世俗的重重阻碍,或许还轮不到他独享胜利的果实呢。 侯燃盯着侯兰的双眼近乎不曾眨动,他自己也无法料到他是这般地思念着越地的故土,遥远家乡的山水人物随着面前人的到来都一一地回荡在他的脑海中,如同他不是一个远离故土数年的飘泊儿一般。 “宋兆奎呢?他还好吗?”侯燃皱着眉听侯兰说着山庄里的布置、摆设,说那地方如今多么兴盛、繁荣,和外面饿殍遍地的惨状相比又是何等的世外桃源,忍不住问起了自己的另一个徒弟的状况。 “他怎么了?”侯燃又问了一遍,心跳都随着侯兰的摇头变快了,他扭头望着宛季长,希望他能说出些那人的状况。 宛季长与人对视,眼中的不满还未收回,便接到了侯燃的询问,那人的心绪都随着这句话变得混乱无措,原原本本地展现在了脸上。 “我不知道,我几年前喝到失忆了,连山寨里的人都不记得,更不必提外头的人了,”宛季长想了想,一手摸着桌案,直白地说道,“连年的饥荒不知死了多少人,等我想起来,连他家在哪都找不到了……他那一条街上的两座府宅已经换了主人了。” “他不见了?还是搬走了?”侯燃不解地追问着,见来人兴致缺缺地摇头,便只得松了口,低头看着桌上的饭菜,便全然没了食欲。酒楼里旁人的说笑好似被放大了数倍,吵嚷得他心绪难安,侯燃皱眉看了看面前的两人,终是无话可说。 “大哥……”侯兰犹豫了片刻,便想着将自己为他做的事提上一句,见着侯燃心不在焉,便觉得此刻说出也是扫兴,只得压抑了自己的心,他低头看了眼桌上的杯盏,便伸手将侯燃面前的一杯取来饮下,美酒串肠,倒也痛快得很。侯兰饮下后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一般觉得浑身都guntang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