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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遥望他唇齿开合,却再也听不清楚他的字句,李从嘉微笑着看船上之人渐行渐远,他对着满川不尽更不知道还能说给谁听,“赵匡胤,赵匡胤。”想说很多,出口的却只有三个字。天意弄人,此绝非我本意。我以为此生再不得见到你,却真的能够再回到凤凰台之上,我以为年少荒诞一场,恣意纵情,天南地北老死无从凭记,却真的能够再见你执剑扬眉。原来我以为的一切都是错的。李从嘉脚步不停,只看他。身影愈发远离,天险横绝,人力不可抗之。“赵匡胤,我倦了,”他依旧带笑,身后的人却惊叫出来,“原来李从嘉如此可怜。我想做的事情竟然从来不得善终,我不想手足相争,不想弘冀哥哥死,不想做太子,不想对不起娥皇,不想...”那步子执拗不肯停下,直走到了浅滩处依旧如故,“不想你走...”身后的人惊声大叫冲过来,李从嘉直直地向那江水之中走。远处船板之上,赵匡胤眼中锋芒顿现,几乎是一瞬间窒息,“李从嘉!”这个时侯,你还想折磨我。一箭劈断江水横空向着李从嘉而来,李从嘉闭上眼睛,“你若早肯如此,定会好过得多。”耳边的风声。这一生,他后不后悔?李从嘉努力思考这个问题,眼前却全是石台之上的剑痕。身后不断接近自己的脚步声,自己就此而去,这些人又能如何,竟盼那箭快一些,再快一些。其实不过分毫的时间。清脆的碎裂声。赵匡胤一箭射得极准,确是射向他,却仅仅只是射向他的腕子,气力之大李从嘉承接不住摔在江边,身后的人团团将他围住,全然惊得说不出话来。手腕一松,什么东西碎裂开来,他微微抬起些手,竟没伤他筋骨,腕子上的千年檀木镯冲掉了大部分的力量,何况....李从嘉看着一旁掉落于地上的箭,那样的时刻赵匡胤竟情急之下扯下官帽之上的玉石一掌拍于箭尖之上射了过来,玉石平滑,四分五裂。他还想着,不能伤了李从嘉。否则这一箭能碎了他的骨。赵匡胤想射碎木镯,从此,他们之间的约定就全然两清。你欠我一命,所以你想死,也要我的允许。他抬手想挥去那木屑,虽然有所缓冲但是如此距离一箭碎掉的镯子崩开尖锐木刺,深深地扎进了rou里,立时还不曾见血,李从嘉竟也没觉得疼,刚要起身,却猛然发现,那镯子竟是空的。难怪他曾经一度觉得此镯远轻于千年上品紫檀应有的重量。后来戴得习惯了也便不觉有什么奇怪。镯子碎了,里面的东西缓缓飘出。一卷精巧的绢帕。上面细细密密绣着无数字迹。李从嘉仰天而笑,笑出了泪。旭日当空,身后晨钟悠远绵长,又是寻常一日。第一百二十五章焚骨不念君(上)柳花飞入正行舟,卧引菱花信碧流。闻道风光满扬子,天晴共上望乡楼。就算只手可擎天又能如何,赵匡胤你连他都赢不了。霓裳羽衣舞。我一直放在你身上。”赵匡胤叹息,独自站于船头直到再也不见,转身入舱,“只不过因为你说你想要。甚至不论因何想要。”别人看不出些端倪,李从嘉却分明最清楚不过,那帕子早已是陈年的旧物,上面绣工却极是精巧绝伦,分明是曲谱子。偏苑里,李从嘉说他想要寻到这谱子,他便动了心念。他逼着自己戴着它,却只说一命来换,李从嘉不能死在别人手上。所以他答应,他活着。那么事到如今呢。李从嘉起身死死地抓紧那一方绢绣,镯子碎了,谱子你按承诺寻给我,这算是劝我拿了它回去,从此便真的和娥皇鸳鸯似锦,百年好合么。不过两清。罢了。江风吹动衣袍翻飞。眼前众人跪了一地,不知还能如何,也不知发生了些什么。李从嘉微微地笑,张开双手,瞬间风过入体,发丝漫天铺散开来。他开始相信这是场劫数。“吴王....”“起来吧。”最后望那江水一眼,他蓦然转身。“回去,无事了。”“皇......皇上那边......”“与你等无关,明日我自行进宫请罪。”一行人回东宫必经花行街,待到李从嘉重返之时那火依旧未息,官府众人将笙鼎楼围起来,一时马车无路可过。车夫无法想下去查看。李从嘉却挥手制止,自己下去。不少百姓聚在尚还安全的围栏之外很是惊奇,不断议论着什么,李从嘉径直走过去,有官府的衙役一脸不耐地上来想要阻拦,抬眼却看见他的眼目,惊得慌忙跪下。“让我进去。”夏季的天气起了火便极不易扑灭,眼前立时满是运水的木桶,衙役急着挡在围起的栅栏之前,“王爷万万使不得,笙鼎楼通体木质随时可能倾塌下来。万不能靠近。”李从嘉摇头,“你让开,我只想去看看而已。”对方挠挠头,那粗鲁的汉子怎样也拗不过,又不敢冒犯,终于挥挥手,打开维护起来的栏杆。李从嘉略略低头进去。梦中种种,一夕成灰。浓烟滚滚,一袭青色的衣裳独自立于笙鼎楼之前,隐隐夹着风声传来周遭窃窃私语,“他是谁?”是啊,我是谁。他对着那风中兀自强撑的笙鼎楼淡淡一笑,它就像自己的影子,此时此刻还要勉力维持住那盛世残梦,一场虚荣无比的假象。算了罢。何必呢。轻轻地叹息,轰然一声,眼前高顶之楼摧枯拉朽全然倾塌下来,侍卫急速冲上前护在两侧。李从嘉些许惊动也无,很平常地目光,看着它转眼灰飞烟灭。四下尖叫,嘈杂人世,他们不过在讶异毁了一座楼,而李从嘉却分明看见自己的颓然放弃。琼楼玉宇雕栏画栋又如何,经不起他一把火。突如其来的安静。李从嘉回首之时却见得很多胆子大的百姓仍聚在角落里看热闹,笙鼎楼正对面的一面石墙显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原本是向着那轰然而倾的楼惊惧地议论,此时竟全都看向对面的墙。平日里该是用来张贴告示的废墙,借着火光仍能看见杂乱无章的纸屑痕迹。李从嘉只望一眼便愣住,任侍卫如何劝阻,竟是不说亦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