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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念完了一部佛经,却是此生第一次耗了心力,世人总教佛杀生,是以才精彩绝伦大开大阖。可除却爱与慈悲世上哪有佛呢。他唇齿之间还有慈悲余韵,开口却是,“云阶……赵光义也有想要珍惜的人,不管是谁,我定要让他后悔。”手间使力,云阶惊讶莫名睁开眼睛猛地向后闪躲,生生被他扯落几许秀发,佛堂之中唯有一盏微弱火烛,那男子明明灭灭笑得极是哀伤,将那几缕发丝放在鼻尖轻嗅,挥手于烛火间焚烧殆尽。他打定主意,不论如何,也要让赵匡胤知道难过的滋味,赵光义挥手而去,留下云阶一人呆立于佛堂之中。失声痛哭。同样夜深,南国依旧。也是佛室,却是锦纱垂幔,淡碧色的人影跪于佛前,喃喃说着谁也听不懂的字句。李从嘉无法安然入睡,很多日以来都是如此。入了夜,安然于枕上闭目,水晶帘里玻璃枕,暖香惹梦鸳鸯锦,辗转反侧依旧不能轻易入梦。身侧娥皇暖暖的温度弥散开来,温暖了体肤却不能安慰心神,他听见她安静入睡的呼吸,披衣而出。整夜整夜没有丝毫困意,他想她那一碗药汤是否真的让自己耗尽了此生所剩无几的所有安眠,曾经以为梦中才得皈依,如今,却连入梦的能力都失去。可是无从谈起,没有难过的资格。李从嘉便更加逃遁。不能惊动任何人,自己来到佛像之前,有时候是安静地翻阅经书,有时候便跪在那里轻轻地说话。忘记了想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不过是很想有人能够明白,其实他没有后悔过。他很想告诉他,李从嘉不喜欢后悔。夜已经很深了。他不知道窗外有人的眼泪落在窗纸上,透着光望进去,恍惚的天水一色,失了所有的伪装和优雅,原来他只剩下一个空荡的影子。第一百三十二章国之将倾(下)再见天明,生活放佛回到了旧日的轨迹。李从嘉匆匆更衣入朝之后,娥皇便独自在东宫的曳云亭里弹奏琵琶,她很珍视他带回来的那曲残谱,心心念念地想要能够续写下去。如果她已经不能成为他的宽慰,起码他曾经的心意要努力留得住。有时候,女英偷偷跑来,她亦是精通音律的女子,年纪虽小造诣却不输jiejie,何况平日里心气甚高,不曾疏于练习,听闻了李从嘉带回了霓裳羽衣舞的残普给jiejie,当然不肯放过,执意要来看看。娥皇也便应了她,只当是陪着自己,反正白日里东宫之中也没有其他人能够懂自己心意左右相伴,何况她也可助自己一臂之力。女英看初见那谱子同样有些奇怪,“女英琵琶虽然不及jiejie,但这乐谱可是见得极广,这谱子很是特别。”娥皇颔首,“jiejie也知道,不过细细地弹起来,却又发现些精妙处,此谱毕竟不同其他,总有它的道理。”女英也便不再多说,认真地捧着琵琶和娥皇一起研究,天气有些湿热,好在此亭建于廊上拐角,直面凉风穿亭而过,女英倒也不觉得难耐,正想开口赞这亭子建得用心,却发现几遍演习下来娥皇额上竟然见了汗意,不禁有趣笑问,“jiejie可觉得热?”娥皇摇摇头,“说来也奇怪,这几日便是这样,许是旧病复发,心神不定所致。”女英一时愣住,有些慌乱地说起其它话题,半晌娥皇觉得身上不好,放下琴去饮茶,“jiejie也是奇怪,这亭子四周有纱遮阳,又是极通风的地方,我往日在这里看书一坐便是半日也并未觉得燥热,唯独近日弹起琵琶就总觉得憋闷。”女英细细思量,半晌笑起来,“jiejie嫁给姐夫之后定是要疏于练习了,这也难怪。”言下之意让娥皇有些不好意思,过来拍她一下,“小小年纪说起这些来,让爹听见打死你。”女英有些委屈,别过脸去,忽地又想起什么,“爹又未曾夸过我。总是说着女英若有娥皇一丝影子便省心得多了。”娥皇过来拉着她的手,“小丫头这是心里别扭了?”女英不说话,目光落在那袭谱子上,“姐夫真是有心,jiejie的夙愿总算可以完成了。”语气淡淡,却明显说得不甘愿。这话让娥皇格外觉得难过,出双入对锦绣韶华,暗夜里的窗外垂目谁又知道,如今的一切艳羡都成了隐毒,就等时日一到彻底摧人心骨。浅金色的长裙被风轻轻带起涟漪,娥皇淡淡地嗅见飘来的石榴花香,长长出一口气,“女英,其实有时候,是jiejie自视甚高。”女英没有回过神来,只当自己方才说了句爹从不夸自己的话让娥皇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女英随意一说,jiejie何必和女英计较。”很美的手指轻轻弹上女英额头,娥皇眼底分明是悲伤,嘴角兀自笑,“你真的还是个小丫头,或许将来长大了便懂了,我们都把自己看得太高,其实有些人,远望才是恩赐。”女英看她,原来你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她将脸贴上琴头的玉牌,冰冰凉凉渗进心里去,瞬间开花结果,“jiejie可曾有过后悔的事情?”娥皇温柔却很认真地望着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些?”“好奇而已,jiejie如此完美,可也有过后悔遗憾?”娥皇哑然失笑,“不后悔,至少今时今日未曾觉得后悔过。”女英轻轻拭去身侧的落花,“若能如此当真是幸事。”娥皇仍旧细细地抿一口茶,缓缓地告诉她,“他不喜欢后悔,我也不喜欢。”女英不动声色,指甲掐如花叶,猩红一片。忽然风声大作,曳云亭外轻纱翻卷而起,带起阵阵草木香气。娥皇赶忙起身收好那一袭霓裳羽衣舞残谱,“先回去吧,起风了。”李从嘉恰于皇宫之中凭栏而望,触目所及之处北风阵阵,数日过去,手腕的伤口好得差不多,却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痕。那伤疤斜长亘于腕上,不掩倾城绝姿,却再经不得细看,若是深一些,若是赵匡胤的气力没有被玉和木镯冲掉大半,这断裂的木刺角度刚刚好,完全可以断了他的腕子,李从嘉今后也无需在这深宫内苑中独自徘徊不去。就像他明知道自己不愿做太子,他偏偏要答应下此事让自己顺理成章成为太子,就像他不能轻易让自己死,却也不能完完整整地活,一辈子纵使回到旧日的轨迹里也要带着他给的一道伤疤,李从嘉从未觉得这腕子有何好,总惹人眼目,可是如今生生有了缺陷却也不忍。天边层峦迭起,极远之处风云突变,竟是瞬时起了风。宫殿高阁之上迎风而战,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李从嘉拉紧了衣裳。身后经过几位老臣,见了他行礼叹息,李从嘉摆摆手,便都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