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
伊人
清明春时,任岸和姚琴回芳市,他们约好第二天一起去逛市里新开发的古镇。 景区离市里有些远,开车花了一个多小时,半途还下起雨,他最烦下雨天了,感觉浑身都被湿气弄潮,下车时脸色便不太好。 姚琴抽出车里的伞塞给他,夹着嗓子磨他:“不要拉着个脸嘛。”她贴他极近,胸都要怼到他面前来了,垫着脚挤向他,故意蹭他。当人男朋友还是要给女朋友面子的,伸出手指来掐住她微扬的下巴,冷声:“在外面收敛一点。” 姚琴一把挽住他抬着的手:“知道啦,快走。” 他任人挂在他身上,拨开伞扣,抖了抖,按下开关,黑色的大伞“噗”地打开,罩在两人头顶。 古镇的路都是青石板的路,坑坑洼洼,有些年头了。街道不宽,有一排低矮古朴的房子,因为是下雨天,二楼的扉窗只开了三三两两。很多人家在卖一些小吃,炒板栗、苔饼、炒糕...都是一些特产,热腾腾地冒着气。凡是开店的人家,都在二楼的柱子上插了旗子,写着特产的名字。旗子各色各样,有红底黄框加黑字的,也有红底黄字的,旗面很大,四周裁出各不相同的花纹,清明的雨水顺着瓦砾下来也没打湿这些旗子。 雨丝细密,牛毛似的,打在伞上几乎听不见声音,但积少能成多,瓦砾上就积累下来厚厚的水珠,滴落时砸在青石板或者棚子上倒是有轻微的滴答声。 路人不多,大概就只有像姚琴这样闲的才会挑个雨天来这地方玩。 几个学生样的小姑娘穿着汉服,手里撑着好看的油纸伞路过她们,其中一个脖子上还挂着相机。 她们看起来兴致很高,正是年轻爱折腾的时候,逛起街来比姚琴的兴致还高。任岸慵懒的目光不由在她们身上多停了一会儿。 有个女孩撑了一把白色桃花伞,站在青石巷子中间,旁边有河道,道上有石板桥,她随意一站,倒还有几分古韵。 另两个女孩站在她前面给她拍照,她们同撑一把天青的油纸伞,一个拍一个帮忙打伞,挂着相机的那个在指导桃花伞动作:“伞抬高一点,遮到光了,看不清脸。” “这样?” “这样可以。” “咔嚓”的机械声响起,她按下快门,冲桃花伞比了个手势:“OK了,换一个。” 桃花伞四处捞了一眼,转头指着河道中间的桥兴奋道:“那里,沙梨,我想在那里拍一张。” 叫做沙梨的女孩梳着古代的少女发髻,耳侧和中间的头发用簪子固定,后面的头发自然披散,头顶插了根梨花步摇,挂着几朵五瓣梨花。身上穿着高腰的襦裙,绣着青色的梅花枝,梅花花未开,枝头停一只彩色的鸟,襦裙的外面套一件清透的白纱。三个人中,她最有仙气。 她一手拿着相机,一手挽住旁边女孩的手,声音软糯有求必应:“那我们往前走走。” 这三人一路走一路拍,任岸和姚琴很快又超过了她们。 中午吃饭,任岸和姚琴选了家面馆,当地特色的年糕汤,里面放了三种海鲜,这种面馆市区也有,不过这里还要更正宗一点。 等汤的间隙,又遇上了三人,挤在一起点饭。 任岸烟瘾犯了,和姚琴说了一声后出门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他没带伞,靠着掉渣的土墙,勉强躲在屋檐下。 没一会儿,那个叫沙梨的撑着自己十分有特色的伞出来,经过他时还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很平淡,中间黑曜石般的眼珠滚动又收回,任岸抽烟的手顿了一下,嘴里吐出模糊视线的白烟。沙梨没有多看他,她走进了公共厕所。 出来时,他还在,沙梨向他走了过来。 他无意在这个雨天沾惹什么野花,却不防有花要自己伸出花枝来诱他停靠。 女孩停在了他面前,天青色的伞举过他头顶。任岸低垂的眼睫抬起,对上这个叫沙梨的目光。 “你怎么不带伞?” 声音细软,像鹂鸟又像猫。 眼睛大又圆,睫毛轻轻扇动似蝴蝶的羽翼,望向他时有独属于少女的天真和无邪。 任岸的眼帘向上抬了抬,扫了伞面一眼,他看不上她的搭讪技巧,反应冷淡:“有事儿吗?” 他的烟夹在指缝里,说话时,烟气很容易随风飘到对面。 他们两个站在一起,一个像丛林里慵懒休憩中的狮子和一个像从小在动物园长大的兔子,兔子懵懂无知,大概从没见过狮子这种食rou野兽,所以才敢跳到它面前称呼他狮子先生,提出要和他做个朋友。 沙梨摒了摒呼吸,有些不习惯烟气地皱眉,随后又放下眉头,举相机问:“我可以给你拍个照吗?” 真是可爱。 任岸吸了一口烟,悠悠吐出,把视线转到别处,不答。兔子这么可爱,是不可以吃的。 细雨的声音润且无声,女孩默了默,垂下头,看起来有点失落的样子:“对不起,打扰你了。” 她低落的样子像打蔫的小百合,平白让人生出心疼。发间的步摇轻轻打摆,像不小心被摧残风化的壁石,立在山间摇摇欲坠。脖颈露出的一截白,像长着绒毛的小动物在他心间抓了一下。说起来,猫和兔子都是绒毛动物呢,任岸偏了下头,抽烟的手微微松了松。 头顶的伞拿走了,他在屋檐的墙角下将烟抽到最后,火星在墙上按了按,扔进一旁的垃圾桶,也返回了。